世界上没有哪个地方能称得上安全,也没有令琴嗣常感到不安全的地方。
因为他有一个令人羡慕惊讶的能力——预示未来的灾难。
每一个真真实实的灾难发生并造成严重伤亡和损失的时候,他都只能感到无限的无奈与哀伤。
所以现在他只是乖乖的隐居在这个绿茵茵的,距离一条国道5公里左右的木屋子里。
看——
现在。
就是那林间,穿梭着一个影子,它高约一米7的样子,像是灵长类动物,是的那就是灵长类动物——人类,琴嗣常。
昨晚他做了个梦,于是今天清晨一起床就收拾了下自己然后飞奔而出。
来不及和小鸟们打招呼,也来不及砍柴,晾晒衣物,就动起长年锻炼的双腿,矫健的飞奔向那个被叫做“噪杂”的国道。
什么梦能让他如此不安,什么梦能让一个已经打算和大自然融为一体的人以如此强的执念卖力飞奔?
爬上路基,就在东北方向的50多米处,一个如圣光下投射出的细长阴影引起琴嗣常的注意——
但那不是本物,是一个少女站在马路中间,一个卡车正开着前大灯向她驶来,马上就要发生一场悲剧了。
琴嗣常卖足力气,却发现自己的速度还是太慢,之前林间消耗了太多的力气,现在腿上肌肉已经充满乳酸,丝毫不听大脑的指挥。
原来还是如此这般吗。。。。。。
就连距离自己仅仅几公里的悲剧都无法避免,之前的自责简直就是杞人忧天。
就在他快要跌在地上准备放弃之时,少女的脸猛然转过,面向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瞬间,时空仿佛变得不那么浓稠,琴嗣常感觉自己快要飞起来了,最后一念促使他猛的一跳,向着少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出去。
接近。
双手展开,将对方扑倒,两人从侧面飞出大概3米远,同时,卡车隆隆的从耳边掠过,身后掀起狂风,接着身体坠发出真实坚硬的痛感,这虚幻的几秒就宣告结束了。
“你,你没事吧!”
先是少女站起身来,因为是琴嗣常垫背了,少女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处于对自己的担心,立刻蹦了起来,向自己问话。
“没,没有。”琴嗣常扶了扶腰,从地上勉强的坐起上身。刚刚之所以会结巴一下,不是因为尴尬或害羞,更不是为了模仿对方,只是因为刚刚的动作,想破天也感觉不可能。
抬头看着少女,她大概14,15岁的样子,可爱的瓜子脸,因为端正的五官变得更佳标志,从双肩垂下长长的黑发却显得有些坚硬杂乱,身材娇小,也可以说是病弱,已经是秋天,但她只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裸着双足,让琴嗣常不禁产生几丝怜悯之情。
“别,别直接,看我。。。”
少女似乎是害羞了,缩起身子并把脸扭向了一边。
“哦,对不起。”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这时候站在马路中间?不是学生吗?身上为什么破成这样?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离家出走的。“
这是琴嗣常对少女的一些判断。他对自己的能力再熟悉不过了,一般它只能预示到十分大的灾难,并且种类大多是自然性的,什么马航坠机是不常见的启示,他也因此饱受噩梦的折磨,但这次的预示,竟然只是和一位少女的生死有关,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嗯。“她缓慢的抬起了头,脸上气色不佳,显得苍白的同时,还有一道小小的疤痕,而从身体的其他看得到的地方来看,也有不少擦伤和淤青。
因为不太想再主动的质问太多信息令对方不安,琴嗣常环顾四周。
这周围的环境和小木屋的周围差不了多少,只是这里的树木更加茂密的同时,又矮了少许,他们现在在路边的一处空地上,琴嗣常靠在大树上,少女保持了一定距离坐着,忧郁又深邃的眼神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但愿和目前的谈话有关。
少女也靠在树干上坐下,从耳边传来呼呼声,神经跳动,仿佛因为刚才的悸动。
回过神来,刚刚从万幸中救了自己的不明男子已经立在自己面前,他算不上魁梧的身高却让人感到了深信般的安全感,就连初升的太阳也是伴随着他的起立而行动的。
“你看起来很不安,吓到了吗?”
琴嗣常见状,有些担心的问道,其实只是出于好奇,以及所谓人性的关心。
“没有。。。“少女的眼神稍稍注视起了琴嗣常,瞳孔处映着微光。
琴嗣常无意识的整理了一下衣冠,平时完全不在意的事情现在好像迫在眉睫,总之,先得搞清楚目前的情况,以及这个女孩的身份才行。
“你啊。”
“哎?”
仿佛从沉思中觉醒,少女突然仰头,虽说是怕生的样子,却直勾勾的盯着琴嗣常。
“好了。”琴嗣常清了清嗓子:“好,你现在心情怎么样,用确切的几个形容词表达呢?”
因为不经常与人接见,琴嗣常感觉自己的语言生硬无比,但是,那确实是现在他想要的东西。
“高兴,还有。。。害怕。”
是吗?从万难中捡了条命,当然是件在高兴不过的事情,但是害怕的话,就是多方面的了,比如还对之前的事故心有余悸,或是对自己面前这个人的猜忌,更或是其他,实在令琴嗣常伤透脑筋。
最终还是避免不了直接接触啊,琴嗣常想清嗓又忍住了,他在尽量使自己自然起来,却发现自己除了说话之外,其他的技能仿佛被冻结了。
张开嘴巴,鼓起勇气:“你在怕什么?我啊,那个,我不是什么坏人,可以说也不是什么好人,也不——”
大呼了口气,他打住了,感觉到对方的眼光直视着自己,心跳越来越快了。
“嗯。”少女稍稍低头,把注意力指向寒颤的盖着少许叶子的地面,琴嗣常接着说下去,气氛十分紧张。
“我觉得我并没有救你。”
这时他感到少女鼻尖的呼吸声更大了。
“这是不可能有发生的事情。”
“可是!”少女突然激动的站起来,慌张的冲着自己。
“但是不过啊——”
“哎?”她回到原来的气质。
“我也不是那种只要有可能就遇到的人呢。”
“为什么?”
“先别问这个,首先,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刚刚我怎么救到你的?”
是的,从科学角度讲,这种距离下根本不可能如此快的跨越,即便琴嗣常拥有超凡的体质,但却任然不能超越物理定律。
“这是。。。我的。。。能力。”
从低着的脸庞那里传来微弱的声音,差点被风给盖过却像是惊雷一般打在琴嗣常心窝里。
“能力?!”他大叫,少女似乎并没有反应,可能是认为他人遇见这种神奇的事情会吃惊很正常的原因,可是事实是,自己面前的这个救命恩人,也是因为他的特殊能力而救自己一命的。
“心想事成的能力。”
这时少女的脸上显得有些阴郁,朝气的脸儿似乎不想配合地平线上那朝气的阳光。
“你想着让我来救你,然后我就?”
“嗯。”
“但是,你既然渴望我救你,那为什么还会出现在那么危险的地方?这不是很矛盾么?”琴嗣常用接近自言自语式的语气说着,揣测着记忆中的内容。
“是的。我本来想要死的。”少女的表情显得有些呆滞,“怎么?看不起我?”
“怎么会?”
“轻生之事,是懦弱者才会考虑的吧。”
琴嗣常感到心中吊着一块铁球,随时随地会把自己砸个稀巴烂,或者把心脏赘成结,再也无法跳动,现在他正面临到的问题,决定着一个美好生命的生死存亡。
“懦弱者会考虑隐居吗?你觉得?”他问。
“嗯?”少女的眼睛里闪起了光。
“我觉得不会。”
“那么什么人才会隐居呢?”
“懦弱,还有。。。”
“你脑袋里全是懦弱啦!”琴嗣常生硬的伸出粗糙的手,想要抚摸少女的头,但发现自己还是没有面对这样一个女孩的勇气,他装作挠痒痒的发出懒散的声音。
“逃避吧。”少女又答,像个天真的孩子抢答老师提出的问题。
“哈哈哈,说对了!”琴嗣常大声说话,此时太阳已经露出全脸来,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形成一小一大两个微弱的影子。
看着迷茫的少女,琴嗣常又说:“逃避的是人群呢,还是现实呢?”
“都有吧。”少女的脸转向了一边。
“还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想要的东西呢?”
“不会!”少女突然把头转过来,吓了琴嗣常一跳。
“自己喜欢的东西,想要的东西就要去主动追求,就算是隐居,也是为了如此,是吧?”琴嗣常以轻柔的语气感慨似的说,此时他奇妙的发现,自己的心情是那么的安静。
“嗯。。。”少女双眼湿润,深深的皱起眉头。
“可能吧,呵呵,其实说实在的,隐居者的生活,就是要和所谓的现实完全决裂才做得彻底啊!自己喜欢的东西,换做那庄子树,换做那栋子房,然后在中间静静的一躺,大自然的呼吸吹拂在自己耳边,嘴唇感到清凉的水露,闭眼依然是一片恬静的天空。。。。。。。”
听着,少女似乎有些笑了,“我啊。。。还是太软弱了,是吧。”
“没有的事!告诉你好了,你现在为什么会见到我,难道是因为我是个过路来的好汉?想的美!我就是你最讨厌的那种,是的,这附近,我在这里隐居。”说罢了,琴嗣常用眼神锁住了对方,自己的动机如何?是要说服这个少女不再轻生,还是其他什么?他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少女都极其重要,仿佛这一天专门为这个答案的塑成而来的一样,仿佛这个少女就是来这里逼问自己这个答案一样。
少女这时双眼依然看着琴嗣常——眼前这个救过自己的男人,他卖力的向自己解释什么,又不是甜言蜜语,也不是深奥哲理,只是能透过语言,深深的吸引自己,仿佛从一个黑间跨出一步,并把另一只脚放在光亮的地方。
“哎?”
琴嗣常感到靠着树的那只手有一丝穿刺的冰凉,一看,原来是少女文静的手,心跳一瞬间的加快了许多。
“你不讨厌我?”少女问道。
“不。我不看的起任何人,任何事,因为有这么美妙的世界和自然造化,并且我也是乐在其中的人。我不会看不起任何人,他们都被世界的枷锁所环扣,没有自由,但却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发出悦耳的悲鸣。怎么会讨厌你这样一个花季的少女?心想事成的能力,本来是人人渴望的东西,却在实际中是恐怖无比,单单这一方面,我是理解你的。因为我也有个特别的能力,那就是预示未来。”
“哎?!”从身旁传来少女惊讶的声音,粉嫩的小脸上新奇的映照着喜悦的光明。
“今天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我也有责任啊。我想我本来什么也做不到的。以前所看到的,充满人间血肉的灾难发生,自己无能为力,如今仅此一条小命,如果她的死亡是个灾难,那么我就用我的一己之力,去避免这个灾难发生。”
琴嗣常注视着少女,少女也含羞地注视着他,刚刚说的话语让他心跳无比,但又同样如肉身坠地一般真实。
“那么。。。”少女洁净的双瞳留下清泪,琴嗣常感觉手被握得更紧了,“你,你不讨厌我?”
“我喜欢你。”
琴嗣常把少女轻搂在怀里,怀里像有着一只小猫咪,扑腾得他直痒痒,接着是少女放声的大哭,这哭声仿佛变成尖锐的匕首,刺破了一块儿死肉,让它乱蹦起来,因为一直扎在里面,血液无法流出。现在,琴嗣常感觉到,心中的那块大铁球已然不在,而远方的地平线的幻幻微光,却变得无比真实,它真实,以至于像是一把坚硬的锁,把两人环扣在这两人享受着的,美好的世界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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